NO WHERE

06 温柔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周泽楷。”

“嗯？”

“你高考过后就不住在我家了吧。”

“嗯。”

“那到时候我……我还能再去找你吗？”

“……可以啊。”

“真的？！也对哦，我们是朋友嘛。”

周泽楷侧头看着孙翔微笑一下，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有点凌乱，“嗯。”

孙翔带着一脸伤痕跟着周泽楷回家了，两个人把自行车停在楼下，一前一后地上楼。

孙妈妈坐在客厅沙发上着急得要命，一打眼就看到了孙翔狼狈的样子，“孙翔，你干嘛去了！让你小周哥哥去找了这么久……你又打架了！？”

孙翔哽住了，他张嘴想辩驳些什么，没想到周泽楷竟然抢先在他前面开口，“阿姨，孙翔没打架。”

孙妈妈有点困惑，周泽楷可是从来不会撒谎的，“那他脸上……”

孙翔立马接腔，“我在外面不小心摔到了，去了趟医院才回来。”

“哎呀没事吧，身上也有伤？让我看看……”

“没事没事，医生都处理过了，我还有题目要问周泽楷呢，您先睡吧。”

孙翔拽着周泽楷的袖子，两个人一起窜到周泽楷的卧室里。他长舒了一口气，而周泽楷没多说什么，拧开书桌上的台灯开始做题目。

“周泽楷……”

孙翔盯着周泽楷埋头写字的背影半天，才忍不住开口。

周泽楷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转身面对孙翔，眼睛里是温柔的安抚，“明天，没事的。”

“万一老师明天直接打电话给我妈该怎么办？”孙翔还是很不安，周泽楷再受老师们的重视也不过是个学生而已，他们似乎更擅长用找家长这招。

“有我在。”

不知怎么的，周泽楷的这句话让孙翔觉得自己好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他愿意无条件地相信周泽楷，有他在，事情一定能解决。

房间里充斥着属于周泽楷的清新气息，孙翔看着周泽楷低垂的眼眸，线条分明的侧脸，犹豫半天才开口，“那我回房间了，还得和唐昊他们串通一下才行。你……好好学习。”

周泽楷点头，“晚安。”

 

第二天一早，孙翔他们果然一到学校就被喊去了办公室，而周泽楷早有预料，孙翔刚进办公室的门，下一秒他也就到了。

教导主任很惊讶，“周泽楷，你来这里干嘛？”

“昨天的事，我看到了。”周泽楷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周泽楷，你现在处于关键时刻，这种事你就别管了，快回班里上早自习吧。”

周泽楷不为所动，抿紧的嘴角锐利无比，“他们确实没做。”

主任勉强维持的好脾气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下周不是还要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吗，周泽楷，你不该和这些高一的差生混在一起的。”

“他们，不是差生。”

上次月考孙翔冲到了班里前十，孙妈妈还特意多做了几个菜来庆祝。周泽楷一直都相信，孙翔他们只是有点调皮有点冲动，绝不是什么所谓的差生。更何况，难道就因为是差生，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就理所应当了吗？

“你还敢顶嘴……”教导主任一时气急，面色铁青，说不出别的话来。

“等一下，自主招生考试？”孙翔一直没做声，但他此刻忍不住问出口，周泽楷从来没和他提到过这件事。

“嗯，下周末。”

孙翔慌了，他之前听班里的人议论过，这个名额挺难拿到的，考试的第一名可以得到X大任意专业的录取通知书，那可是周泽楷理想中的学校，“你……你快回去自习吧。”

周泽楷对孙翔轻轻摇头，然后冲着教导主任说，“您不该处分他们。”

“这样败坏我们一中的风气，不开除已经是留情面了！”

“这场架，所有男生都参与了。”

“……”主任气上心头，周泽楷说得字字在理，却又字字都在顶撞他，和以前的那个乖巧沉默的好学生完全不同。他憋了半天才忍住没对着这位学校用来打招生广告的尖子生发火，“我知道了。”

“谢谢老师。”周泽楷笑得很有礼貌。

“但你们，处分可以免，罚还是要罚，带头打群架，给我回去各写两千字的检讨书，这学期你们班里的卫生区都由你们几个来扫。”

几个人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办公室，唐昊哀嚎一句，“两千字！这老头太狠了！”

“要不是周学长在，他恨不得直接开除我们，现在算好的了。”刘小别说。

“别哥，以你的手速，不如帮我……”

“滚！”

“刘小别你把我当兄弟吗你？”

“上次我就帮你写了好吗！”

“上次你写的和你自己那份一模一样，我后来重写了！”

“……”

孙翔恨不得和这群不知好歹乱闹腾的家伙划清界限，他走在周泽楷的旁边，脸都憋红了，才把感谢的话说顺溜，“那什么……谢谢你。”

“不用。”周泽楷笑得温和。

早自习的下课铃响了，几个人走到孙翔他们班门口，周泽楷看着孙翔走到班里坐下，然后才往他自己的教室走过去。

“孙翔，听说你们这次的援军很强啊，本来还打算看你们在年级大会上出糗呢。”邻座的女生调侃道。

孙翔一边掏出课本，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何止知道，我还看到了不得的东西，话说你和周学长到底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这年头，性向算什么啊，不过你竟然能和周泽楷那样的……”

“卧槽，你到底想说什么？”孙翔觉得这个新同桌实在是有点烦。

“你自己看咯。”女生把手机丢给孙翔。

孙翔一看，立刻就呆住了，寻找删除键在哪里。

“你别忙着删啦，这也是我朋友传给我的。”

“……怎么会这样。”焦急和恐惧迅速蔓延上孙翔的心头，他不敢想象这张图真正传开之后，周泽楷和他将会遭遇怎样的处境，周泽楷会不会搬出他家，而周泽楷的高考又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不过我说，你们还是低调点吧，周学长可是所有老师心目中的优质苗子，就等高考时发芽结果了，而你大概就是他们眼里的毒药。”

“喂，你听到没？”

孙翔没应声，他脑海里漂浮过无数种可能性，但还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拍下了那些，那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图片是用几张照片拼成的长图，照片上是他和周泽楷在不同时候不同地方的几次拥抱之类的亲密接触，而第一张就是在KTV的那次，从拍照的角度看，他们在热吻。

孙翔虽然不知天高地厚，惹过不少麻烦，但他清楚地明白，这种事情要是扩大的话将不仅仅是高中生早恋那么简单。这是一桩所有学生眼里的笑谈，所有老师家长眼里的丑闻，周泽楷的名誉也会受到影响。

他决不能让周泽楷承受这些。

“喂，我和周泽楷什么都没有，你别到处乱说！”

“……知道了，你眼神干嘛这么可怕。”

孙翔在心里暗暗制定了一个计划，一定要尽快揪出幕后真凶。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一起去过KTV的那群人之一，孙翔在心里一个一个排除，决定接下来挨个去问。另一方面，他也要来了新同桌的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

QQ上也说不清楚，他干脆和那个女生约了中午放学见面。这天早上，孙翔对周泽楷说他有事，就不一起回去了。

周泽楷没多问，把口袋里的两把钥匙给了孙翔一把。

 

“所以说，你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拍的？”

女生被烦得要命，“我都说过多少遍啦，高三的学姐传给我的，我一眼认出来那两个人就是周学长和你。”

“你怎么会认识我？”

“……咳，就在隔壁班，有什么好稀奇的。对了，现在这么迟了，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算了，”孙翔干脆地拒绝，“我回家吃。”

两个人从教学楼后面的花园出来，一路往停车棚走。花园里挺多花花草草，而孙翔有点花粉过敏，正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喷嚏，女生只好借给他纸巾。隔得挺远，孙翔揉着自己发痒的鼻尖，忽然就看到已经空荡荡的高一停车棚旁站着一个穿校服推自行车的人。

“周泽楷？”

“呀，周学长好。”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映衬得周泽楷的肤色更白，他脸色不怎么好，但还是主动问了孙翔一句，“一起回去？”

孙翔本来只是疑惑为什么周泽楷会留下来等他，可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旁边这个女生一起从花园里走出来似乎造成了什么误会，他连忙回答周泽楷，“当然啊，快走吧。”

周泽楷点头，两个人并肩推着车子往校门口走。门卫已经把大门关上了，但周泽楷说自己因为整理试卷耽误了时间，让门卫欣然放行。

孙翔挺好奇，“整理什么试卷？”

周泽楷脸上的表情仍旧不太好，“自主招生。”

“哦。要是成功了，你还参加高考吗？”

“嗯。”

“对了……”孙翔突然有点支支吾吾，“最近你要是听到什么……唉算了，你当我没说。”

“什么？”周泽楷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没什么。”

周泽楷怎么可能相信，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他幽如深潭的眸子直视着孙翔的眼睛，希望对方能对他坦白。但这一次，孙翔含混过去了，“高考之前的这段时间，你不许搬走。”

周泽楷一愣，“当然了。”

有很多事，孙翔都并不知道，比如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午饭是西红柿炖牛腩还有清炒茼蒿，孙翔潦草吃了几口就回到房间里，匆匆忙忙的。

孙妈妈见状，放下筷子开口，“楷楷啊，你搬过来这段时间翔翔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我自己儿子我知道，他虽然老是闯祸，但其实没什么心眼，是个好孩子。”

“嗯，我知道。”

“说起来，我最心疼的还是你，你这孩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想到你妈妈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周泽楷的右手把筷子攥得越来越紧，隔了半晌才回答道，“阿姨，我很感激您。”

孙妈妈的眼圈都红了，“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你别多想，好好高考，考得好阿姨就开心了。”

周泽楷点点头，“我会的。”

回书房时会经过孙翔的卧室门口，隔着虚掩的门，周泽楷想了想还是没有敲，直接走开了。

四十分钟的午休，然后就要去学校。周泽楷闭上眼睛，却怎么都无法让自己的思绪放空，满脑子都是孙翔今天中午和那个女生从花园里一起走出来的情景，然后就是孙妈妈温柔和善的脸，好不容易稍微放松一点，又不由自主回想起上周末回家时家里鸡飞狗跳的样子。周泽楷想，他也许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所有的事情压在一起让他感觉到一种浓重的疲倦感，而被他当做唯一的慰藉的孙翔，实际上则是另一种折磨。看着孙妈妈的眼睛时，他无法想象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对她家的儿子抱着龌龊的想法，孙妈妈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周泽楷，你还没起来？”

门外传来了孙翔的声音，周泽楷睁眼看闹钟，发现已经超过了起床的时间——今天的闹铃没有按时响。

孙翔在门外继续喊道，“我进来啦？”

“进来吧。”

“你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

“没事。”

孙翔突然有点不安，该不会那张图已经传到周泽楷的身边了吧，他现在还没找出罪魁祸首是谁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再想想那些照片上自己和周泽楷看起来那样亲密，不知怎么的，孙翔突然觉得很烦躁。要是事情真的就像传言的那样，要是他和周泽楷真的有些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只觉得空落落的。

这几天气温陡然下降了好几度，孙翔却只在校服外套里面穿一件T恤，打喷嚏还号称只是花粉过敏，不是感冒。孙妈妈管不了，只能随他去，而周泽楷往书包里塞了条薄围巾，等到两个人都跨上自行车时才拿出来，递给孙翔。

孙翔当然不肯围上，外套拉链还潇洒地只拉一半，周泽楷没多说什么，只好停住车子，走过来替孙翔围好，再把拉链拉到最上面。

孙翔连呼吸都忘记了，他看着周泽楷没什么表情却好看到过分的脸，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周泽楷没有挣开，只是疑惑地望向孙翔的眼睛。孙翔这几个月又长了点个子，双方的视线相平，他手上越攥越紧，两个人掌心的温度逐渐变得一样，温热的汗渗了出来。

同时开口，“我……”

孙翔慌乱地放开手，“你高考后还继续玩荣耀吗？”

周泽楷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孙翔会问他那么多的关于高考过后的问题，他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玩。”

“我想暑假里换个职业试试，那我到时候再找你练PVP！”

“……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啊，就是想换而已。”

“那，换成什么？”

“不清楚啊，大概是战法吧，比较帅，”孙翔在心里比较一下，目前他还是觉得他的狂剑士最帅，“对了，你一开始玩的就是神枪手？”

周泽楷点头。

“不打算换个试试？”

周泽楷笑一下，“不用。”

“挺长情的嘛。”

周泽楷沉默，转身骑上自行车。

“呀，好像快迟到了！”孙翔立即蹬踏板跟上去。

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低，孙翔觉得处于单恋中的自己也显得有点愚蠢，完全丢掉了平时的自信和霸气，他不由地想象以后周泽楷会遇到一个怎样的为之长情的对象，与此同时真情实意地开始陷入苦恼中。

直到踏进班门口，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是找到拍照片的元凶。他这个人不会什么旁敲侧击的戏码，直截了当地一个个问过去，每个人都说不知道，不清楚，那天的状况太过混乱，歌声，酒杯的碰撞声，起哄叫好声，大吼着才能被对方听见的交谈声，孙翔试图回忆起一些什么，记忆中只剩下那件外套之下周泽楷静谧的呼吸，仿佛一首悠长的诗。

还有那个从唇角划过的吻。

手机接连震动起来，孙翔看了看是QQ上讨论组的消息，一打开，那张长图就这样跳了出来。

唐昊：“二翔你这下子要火了。”

邹远：“事情有点严重啊，万一传到老师那里怎么办？”

孙翔心烦意乱，啪啪啪按下去一连串字，“你们真当我是兄弟就帮我揪出来那个拍照的究竟是谁。”

刘小别：“这怎么找？”

邹远：“一个一个问？”

孙翔：“我已经问过了。”

邹远：“我感觉一起去的同学里也没有会做出这种事的啊。”

刘小别：“话说周泽楷知道这件事不？”

孙翔手一抖，打出一大串感叹号：“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直到这堂自习快下课，唐昊才重新加入聊天，“刚才和女票聊天呢。”

四个人凑在一起商量半天，还是没能找到其他的办法，就连高三学姐那里都有这张图，实在是无从查起。孙翔趴在桌子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两天有不少人在QQ上向他问起关于那张图的事情，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很多人孙翔压根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打听到他QQ号的，他只能一个一个的狂骂然后再拉黑。而在班里，即使没有人当着面嘲笑之类的，以他的粗神经还是能偶尔感觉到一些奇怪的、试探的目光。

此刻说不定周泽楷已经知道了。一想到他也可能遭遇这些，甚至更严重，孙翔就觉得心里钝钝地疼，明明他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

被指指点点，被喊作“变态”，这些孙翔虽然会生气，但并不是很在乎，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别人怎么想，他才懒得去管。

可他不愿意让周泽楷受到伤害。

“靠。”孙翔一拍桌子。

正在写作业的同桌被吓一跳，“你神经病啊！”

 

雨是在孙翔刚回到家的时候落下来的。

积攒了半个下午的乌云让城市混沌一片，直到雨水倾盆降落。雨这么大，帮周泽楷送饭是不可能的了，孙翔胡乱吃了一顿，然后去写作业，心却系在周泽楷那里。他没有伞该怎么去食堂吃饭呢，会不会饿到啊，乱想了一通之后孙翔才反应过来，绝对会有很多女生抢着给周泽楷送伞的，他都能想象到周泽楷和一个漂亮的女生同撑起一把伞的场景。

签字笔在草稿纸上胡乱涂画着，最后变成一连串的周泽楷三个字。已经九点多了，外面这场声势浩大的春雨却不见停，反而越来越猛烈。即使有伞，周泽楷想骑车回来也不可能了，要是走路的话……孙翔想了想，还是抓起两把伞跑出门，刚下楼又折回来，再抓起一件雨披。

雨水简直是往脸上砸，孙翔到学校的时候，头发已经被淋得乱七八糟。放下车子冲到高三的教学楼上，他这才发现离放学还有十几分钟。

高三的人应该没几个认识孙翔的，但路过的三两个男生却向他投来了奇怪的目光，有打量的意味，还带着点暧昧。

“卧槽，看什么看！”孙翔反应过来了，他离开周泽楷的班门口，改在楼梯口等着。

直到放学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孙翔也没见到周泽楷的踪影，他该不会是走另一侧的楼梯口了吧。孙翔这么想着，慢吞吞地移到周泽楷班门口，这才看到他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正低头写字。

“周泽楷！”

他抬头，视线隔着玻璃窗与孙翔交汇。

“我还以为你从另一个楼梯口走掉了呢，差点白跑一趟……是在准备明天的考试？”孙翔这才想起来，明天就是周泽楷参加那场自主招生考试的日子了。

周泽楷点头，“你不用来的。”

“我知道，有很多人给你送伞嘛……不过打伞走回家得将近一小时，我带了雨披给你！”

“几件？”

“一件啊……”孙翔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看班里只剩下周泽楷一个了，干脆进去往他旁边的桌子上一坐，两条长腿随意支着。

周泽楷开始收拾东西，孙翔眼尖，一眼就看到书本之间夹着一个特殊的信封，“那是什么？”

“……没什么。”周泽楷装作若无其事。

“情书？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呃，不是。”

“那是什么？”孙翔的好奇心突然重了起来。

“没事。”

孙翔明亮的眸子疑惑地望向周泽楷，“没事？”

周泽楷把桌子上的书本整理好，“走吧。”

“能让我看吗？”孙翔猜不出来那里面是什么，不过能让周泽楷这么反常，肯定很特别。

“……”周泽楷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都已经走到门口了，然后才转头对着仍站在原地的孙翔说，“看吧。”

孙翔抓起那个信封，打开后清秀的字体跃入眼帘，“学长，您不应该和那种人在一起的，据我所知……”

“说的……是我？”孙翔一时间没法反应过来。

周泽楷站在门口，如同一棵静默的树。

孙翔语无伦次地问，“你看到那张图了？你知道了？什么时候？”

周泽楷很浅地笑一下，“你别在意。”

孙翔把手里的纸攥成一团，“什么叫我别在意？明明……明明受伤害的是你吧？”

周泽楷看着愤怒得像一头小狮子的孙翔，突然感觉有点无奈，究竟是要有多粗线条，才会连受伤害的究竟是谁都搞不清楚。这件事他是昨天才知道的，那以后，类似信里的警告就不断朝他涌来，让他远离孙翔，让他不要被迷惑不要被骗了之类的。

而孙翔那边会遭遇些什么，周泽楷不用想也能猜到。

手中皱巴巴的纸片掉到地上，孙翔的头垂了下去，“我真没用，到现在也没揪出那个拍照片的幕后真凶。”

“……不用去找了。”

“你知道是谁？”

周泽楷摇头，“没有用的。”

“怎么会没……”孙翔的话讲一半断掉了，他这才意识到，好像真的没有用。现在图片已经流传开，即使找到元凶也没办法阻止了。

“那怎么办？万一被老师知道了……不对，即使老师不知道，那些搬弄是非的家伙也会对你……”孙翔现在恨不得把那些每一个发送照片的人揪过来打一顿。

“我不在乎。”

“啊？”

周泽楷走上前，握住孙翔冰凉的左手，“你呢？”

“哼，我也不会在乎这种小事，骂就骂呗，他们也不敢怎么我。”

周泽楷轻轻摩挲一下孙翔的掌心，“走吧。”

孙翔还有点蒙，他不用再去找拍照片的凶手是谁了？不过周泽楷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他们两个本来就没什么，那些流言蜚语总不至于把他们杀死，或许置之不理才是最好的选择。

雨仍是大，两个人各撑一把伞还是没能维持浑身的干爽，等走到了停车棚孙翔才意识到周泽楷之前为什么要问他带了几件雨披。现在只有一件，意味着只有一个人能骑车了。

“我带你。”周泽楷立刻做了决定。

“……好吧。”孙翔无法拒绝，因为他为了耍帅，没在车子后面装后座。

周泽楷即使披上雨衣也帅得毫无违和感，孙翔撑着伞别扭地坐上后座，在他记忆里这好像是他第二次坐这个位子了。

狂风卷携着雨水往两个人身上拍击，时间有点晚，路上已经没有其他行人了，雨丝在灯光下如同锋利的剑刃，身上沾到雨水的地方都变得冰冷一片，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风实在太大，呼啸的声响伴随着雨水拍击地面的声音让街道上陷入另一种安静。为了安全，周泽楷车子骑得不快，两侧的房屋缓缓流淌而过，孙翔一只手紧紧抓住坐垫下的弹簧，到后来手实在支撑不住，只能扶住周泽楷的腰。

明明还隔着一层雨披，孙翔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突然间一阵更为激烈的狂风吹过来，孙翔的力气不小，但手里的伞还是摇摇晃晃快要被吹上天，他一时着急为了稳住伞，让整辆车都晃动起来。

“怎么了？”

孙翔好不容易稳住伞，没想到伞的四周被风吹得突然翘起来，一瞬间风和雨珠就朝他的身上灌，外套几乎要湿透，“风太大……”

周泽楷停下车，“别打伞了。”

“什么？”孙翔正手忙脚乱地试图让伞恢复原状。

周泽楷侧头看孙翔，睫毛被雨水沾得湿漉漉，在路灯下闪着莹润的光。他拽一下他雨披的后背处，示意孙翔可以躲到这里面。

孙翔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有点羞耻，他倒是宁愿直接淋雨。可是风越来越大，而周泽楷停在这里，一副要是他不同意就不继续骑的样子，“……靠，只能这样了。”

一咬牙心一横，孙翔钻进了雨披里，双臂环住周泽楷的腰，侧脸贴紧他的后背。

雨声穿透耳膜，可孙翔同时听到了周泽楷的呼吸和心跳，凌冽的风和雨水都被他挡在了前面。孙翔觉得自己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他的记忆随着在雨中孤独前进的单车微缩成一个渺小的句点，只剩下一句无声的、无法传达出去的“喜欢”。

视线因为雨丝而变得一片模糊，周泽楷眯起眼睛辨认方向，好在这条路他很熟悉，不至于出什么事。孙翔的怀抱很紧，让他觉得莫名地心安，只可惜路再长，再多个拐弯，也总有抵达的时候。

“孙翔。”

“怎么了？”他正在抖落伞上的水滴。

周泽楷看着他头发凌乱，狼狈又笨拙的样子，嘴唇轻微动了动，“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

“小心着凉。”

“你才是，你明天还有考试呢。”

“嗯。”

回家下了一锅热腾腾的面条，两个人头挨着头吃完，周泽楷回房间学习，孙翔也回了自己的卧室。窗外的雨声绵延，那大概是夏天的前奏，孙翔关紧窗户的缝隙，一低头就瞥到自己草稿纸上那几行凌乱的周泽楷的名字。

那是他青春中最难忘的一场大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