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笑忘歌 Chapter2
02人生海海
——常常我闭上眼睛，听到了海的呼吸是你。
是一片静谧的海。广袤的深蓝色悠远辽阔，有几只洁白的海鸟展翅飞向遥远的天际，沙滩是细碎的金色，上面空无一人。
“能看到吗能看到吗？”笑容甜美的前桌女生正焦急地催促孙翔，她手里还捧着一本花哨的占卜杂志。
孙翔睁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行，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啊……该不会是骗我的吧，”女生撇撇嘴，转头喊刘小别，“你要不要也来测一测，超准的！”
“怎么测？”刘小别产生了一点兴趣。
“首先闭上眼，中途不许睁开，不然会影响效果的！”
……
最后刘小别红着脸睁开了眼睛。
“有情况！”孙翔不遗余力地开始起哄，还没等逼问到刘小别在脑海里想起的女生究竟是谁，上课铃就响了。
无聊的语文课，所有人都在认真地看着黑板，孙翔侧头低声对唐昊说道，“唐日天我跟你说，别哥有情况！”
“嘁，什么情况？”
“他有喜欢的人！”
唐昊一脸震惊，要不是老师还站在台上的话他简直要笑出声来，“孙翔你是有多纯情啊，这也算事？前段时间有个妹子正追我呢，还挺可爱的，我打算过两天就答应她。”
孙翔忍不住惊呼起来：“我靠你……”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就被语文老师气势汹汹地揪起来，“孙翔，你给我到教室外面站着！”
孙翔捧着课本，晃悠悠地踱到走廊上。清风拂过长廊，教学楼外面的场地上空无一人，远处的操场上有几个班正在上体育课，白色的身影四处跑动着。隔壁班的物理老师讲题目时的声音特别刺耳，孙翔想象了一下满黑板的公式，情不自禁咂舌。身后自己班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是一篇文言文，读了一遍之后语文老师开始解释里面比较难的词。
孙翔合上书，眯着眼睛放空思想，悠闲地享受着秋日里的温柔阳光。没想到过不了多久，一个身影突然从走廊的拐角处由远及近地走来。
孙翔立即从斜倚着墙变成站得笔直，打开书本随手翻到一页假装在认真看书，头拼命往下低，耳根却红透了。
这不是上课时间吗，为什么周泽楷会路过高一的教室！他心里嚎叫着。
周泽楷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正打算去高一的办公室找一位主任。看见站在教室外发呆的少年，他暂时停下了脚步，“……孙翔。”
“嗯……”孙翔只好抬起头，勉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罚站？”
“不然呢？”少年轻哼一声，弯起痞气的嘴角，“那老头烦透了。”
周泽楷想了想，留下一句话，“以后，认真听课。”
“……要你管。”孙翔咕哝一句，脸却红得更彻底了，整个人像是浸在开水里的虾子。
自从和周泽楷在网络上熟悉起来之后，他们每周六都会在荣耀里PK很多局，然后孙翔还会兴致勃勃地把周泽楷拉去和他们一起下副本。周泽楷的技术强，大局观又很好，每次有了他副本进度就会快很多，几次过后唐昊他们也都习惯了和周泽楷一起玩。
在语音里周泽楷很少说话，而且都是提醒和指令，简短的两三个字。可孙翔他们会在比较空闲的时候开始聊天，从班里的状况到网游里的事情无所不聊。周泽楷虽然不参与其中可还是觉得很有趣，尤其是孙翔，像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生气时尾音扬起，可爱极了。
对，也许可爱这个词并不适合用在孙翔这样一个充满朝气的高个的帅气少年身上，可周泽楷还是觉得他是可爱的。
蓬勃的，灿烂的，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茂盛的气息。
偶尔刘小别他们几个会故意起哄，怪声怪气地喊孙翔“翔翔”，全然不顾周泽楷还在旁边听着。孙翔尴尬又恼怒，碍于周泽楷在场还不好意思发作。
“……挺好听的。”电脑的那边，周泽楷的声音通过网线传了过来。他以为这是安慰，没想到成为了引爆的火焰。
“我靠！今天翔哥要教你们做人，排着队一个一个和我竞技场！”孙翔一怒之下干脆退了副本跑去竞技场开房间。
他今天手感极佳，一连打翻了刘小别唐昊和邹远，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一枪穿云的子弹下。
“翔哥，说好的教做人呢？”一连三个队形冒了出来。
“周泽楷不算！”孙翔那天的最后扔下这句就下线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孙翔用手机登陆QQ的时候收到一条周泽楷昨晚留下的消息。那条消息有些长，看得出来是周泽楷想了很久才打出来的。他说自己没有恶意，只是那个称呼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孙翔而已。他还告诉孙翔，只要多练，以后会变得更强的，但不许太耽误学习。
半睡半醒的孙翔撑着眼皮看完这条消息，心里咕哝一句“你谁啊你”。直到睡了场回笼觉再次醒来，才犹豫着发出去“谢谢”两个字。
就像他之前对唐昊他们说的那样，周泽楷是他的朋友，可孙翔完全无法把周泽楷当成那种一起做坏事的同伴之类的。孙翔这人性子太直，说话不经脑子，在年级里也得罪了一些人。但他讲义气而且爽快，挺容易就和朋友熟稔起来。可面对周泽楷的时候，孙翔总觉得像隔了一层什么。
他会竭力地想表现出最好的一面给周泽楷看，对话时会忍不住思量一下自己这句话会不会显得太蠢太幼稚了，就连被罚站这种他平时最无所谓的事情，被周泽楷撞见了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孙翔只好暂且把一切归结为他俩的年龄差，毕竟人家大他两岁呢。在孙翔眼中，周泽楷是比自己成熟许多的，他理智清醒，朝着成功的人生道路上一路前行，不像自己，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孙翔！你在外面跟谁说话呢？”听到外面的响动，语文老师干脆扔下课堂出来了，全然不顾班里随即响起的吵闹声。但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周泽楷，他脸色缓和了许多，“是周泽楷啊，来高一这里是有什么事？”
“老师好，我是来找化学组的王主任的，这里有份资料要交给他。”语气温和礼貌，表情正直善良。
完全没有责怪，老师直接放走了周泽楷，紧接着转头对孙翔说，“让你在外面反省，你就知道去找人聊天？”
明明是他先和我说话的好吧，孙翔在心里默默想，表面上还是干巴巴地回一句，“我知道错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周泽楷消失在办公室门口的背影。
秋日的一场绵延细雨过后，天气逐渐转凉，要不了多久就到了能呵出白气的季节。女生们早早开始准备着织起围巾手套，下课时候孙翔都不用特意去找，就能看见好多人的桌洞里放着毛线和勾针。
自从那天在走廊上见面后，周泽楷只要在校园里遇到孙翔会主动地朝他打招呼，虽然也只是喊他一句“孙翔”而已。起初孙翔挺吃惊，因为周泽楷在学校里从不主动打招呼已经是出了名的，可后来也就习惯了，还会在自己先看到周泽楷的时候大喊一声他的名字。
周六下午，周泽楷放了学正推着车子走在学校里，凑巧就遇到了打完球准备回家的孙翔他们。
“那什么，这个就是刘小别，这个是邹远，还有唐昊。”孙翔不耐烦地指了指身边的几个。
“嗯。”之前在游戏里已经算是熟悉了，周泽楷很快就能辨认清楚他们。
一起走到了大门口，大家回家的方向各不相同，孙翔跨上他那辆很贵的捷安特，“周泽楷，晚上荣耀里见啊。”
周泽楷没回应，他骑上那辆被孙翔嘲讽过的旧车，回头看了看几个人尚未干的头发，“你们……把外套穿上吧。”
他们刚打过球正嫌热，外套都没穿在身上，听周泽楷这么一说就乖乖照做了。
孙翔和刘小别有一小段同路，刘小别情不自禁感叹起来，“你别说，人家周学长还真有校草气质，怪不得那么多女生都不顾他明年就离开一中了，非要追他。”
“有吗？”孙翔轻描淡写，假装淡定，“对了，上回你做那个测试，测出来的究竟是谁啊？”
“告诉你还不等于告诉全世界。”刘小别打死不松口。
“你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有本事以后作业别抄我的。”
“你还不是抄邹远的？”
“滚滚滚，今天早上的英语卷子可是我自己做的。”
“哦，怪不得我发现有个选择题的答案竟然是E啊哈哈哈哈，你老实说你写作业的时候真的带脑子了吗？”
“你发现了还不告诉我……等等，谁不带脑子了！”
……
那天路上的最后，刘小别还是告诉了孙翔，那个女孩其实就是替他们做测试的那个孙翔的前桌。
女孩有着漂亮的单马尾，刘小别说那真的是他在这个烦扰世界里的最后一丝纯真幻想啊。
孙翔默默吐槽一句“有病”。
刘小别深沉地说你不懂，等你有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那些轻飘飘的闲聊，稚嫩天真的话语，散落在夕阳的余晖里逐渐飘远，远到他们都无法抵达的地平线外，却在他们成长的岁月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晚饭时间，孙翔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老妈絮絮叨叨的声音同时传到了他耳朵里，“翔翔，你还记得前一阵跟你提起过的你那个小周哥哥吗？”
孙翔的筷子抖了抖，“记得啊，怎么了？”
“他现在不是高三了嘛，你应该知道他也在一中的吧，他家离一中不要太远哦，交通也不方便，住宿的话学校里的条件又不够好，饭菜营养还跟不上。你再看看咱们家，离一中多近，正巧书房里平时也没人住，你妈妈我做菜又做的这么好……”
“妈，你究竟想说什么？”孙翔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和他妈妈商量好了，平时上课就让他住在咱们家，直到明年高考。”
“什么！咳……”孙翔竭力让自己不被一口饭卡在喉咙里，“真的？”
“我骗你干嘛？我和他妈妈多少年的交情了，这个忙还帮不得了？你小周哥哥成绩这么好，这一年还能多督促督促你学习呢！”
“那他万一考不好了还是咱们家的错咯？”孙翔闷闷地扒一口饭，十万个不情愿。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我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怎么就考不好了，将来人家飞黄腾达了指不定能帮咱家多少忙呢。你小周哥哥明天就搬过来，你呀明天就别出门玩了，留下来帮忙收拾。”
“……麻烦死了。”孙翔的抗议没有丝毫效果，他爸爸在一旁没说话，看起来也是十分赞同这件事的样子。
“今晚记得早点睡啊。”
孙翔丢下筷子，扔一句“好的我知道了”就窜回房间，他想问问周泽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点开QQ，孙翔上去就发一条，“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
“你要搬来我家住的事！”
“……惊喜。”
这不是惊喜是惊吓吧，孙翔愤懑地想。即使在游戏里他和周泽楷相处得很开心，即使在QQ上他俩能聊不少事情，即使在学校里碰到了他们能不痛不痒地打招呼，可一旦想到和周泽楷的距离即将拉近这么多，孙翔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有点慌张。
为了缓解这种慌张，孙翔在讨论组里宣布了这个消息，结果他们几个根本不以为然，完全无法理解孙翔有什么可害怕的。
“之前不还说什么朋友么，现在住到你家你就怂了？”
“我建议你根据接下来这一年的经历写个一中校草生活录，肯定能大卖。”
“你就高兴吧，以后说不准有多少妹子为了周泽楷故意接近你呢。”
“唉，你们不懂。”孙翔关掉了讨论组界面，其实自己也不太懂。
他讨厌周泽楷吗？不是，相反的，他挺佩服对方。他害怕周泽楷吗？不是，明明人家待他挺好的。他难道是在嫉妒周泽楷？开玩笑，孙翔对自己向来特别有自信，他挺聪明，玩游戏打篮球都很擅长，走的是阳光路线，在学校里也有不少女生明里暗里对他表白过。自己只是不能像周泽楷那样乖乖地当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而已。
烦恼也没用，孙翔心想干脆顺其自然算了。
第二天早晨，孙翔还在温暖的床上不愿起来，客厅里就传来了吵嚷的声音。
“哎呀，翔翔都长这么高了，小伙子长大了啊。”
“……阿姨好。”孙翔简直恨死了自己的这个小名。
“楷楷越来越帅了啊，果然是随你爸妈的长相……成绩还这么好，真该让我们家翔翔多向你学习学习。”
好吧，孙翔承认楷楷这个称呼也挺让人不忍直视的。
一番折腾过后，孙翔和周泽楷一起把大大小小的行李搬到之前闲置的那间书房里，总算是逃过了家长们的寒暄唠叨。
周泽楷仔细地把自己的资料和书本分类摆好，孙翔手头空下来了忍不住凑近看看，除了厚重的试卷集和参考书，还有三四本装帧得很精致的小说。孙翔平时看的课外书仅限于漫画或者武侠推理之类的，觉得自己和周泽楷的品味瞬间就高下立现。
“我能拿下来看看吗？”
“嗯。”
孙翔随手拿起一本，是川端康成的《雪国》，他翻了翻，实在是不明所以，只好又摆了回去，“不过这本书的名字还蛮适合你的。”
“……是吗？”周泽楷微微皱眉，显然不太同意孙翔的这个说法。
孙翔急忙补充一句：“你别多想啊，我觉得你人挺不错的。”
其实孙翔没觉得周泽楷冷漠啊之类的，接触后发现他只是话少有点腼腆，实际上温柔又随和。他只是看见周泽楷为了收拾东西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忍不住将两者联想到一起而已。
“欸，咱们以后放学一起走吧，要不然我回家比你迟的话我妈肯定要说我。”
“好。”
“校门口人太多了不方便……那以后我去你们班停车棚那里找你，”孙翔想了想，“还有，不许跟我妈打小报告啊，她问你关于我的事你就随便敷衍一下。”
“那你也不能做坏事。”周泽楷语气挺认真。
“知道了，真烦，我能做什么坏事啊。”
孙翔昨晚睡得有些迟，现在困意涌现上来，他懒得回自己房间，干脆大大咧咧地往那张即将属于周泽楷的床上一躺，打算眯一会儿。床铺被褥是崭新的，散发出洗衣剂的味道，他侧着的脑袋却无意间蹭到了周泽楷摆在旁边的一摞衣物。衣物穿得久了，就会沾染上洗不掉的那个人的气息，一阵好闻的气味就这样钻进孙翔的鼻子里。他忍不住深深嗅一下，然后立即转头侧向另一边。
……这好像有点奇怪，孙翔在迅速地陷入睡眠之前想道。
周泽楷刚收拾完柜子里的东西，转头看见安静地窝在床边的孙翔，拿过旁边的被子替他盖上，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周泽楷确认他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联想起了自己曾抚摸过的大型犬。
因为吃午饭被叫醒时，孙翔发现了自己身上多出来了一层被子，刚抬头，就撞见了周泽楷笑着的一双眼睛。
他们坐在桌子的两边吃饭，周泽楷优雅而迅速，孙翔狼吞虎咽。吃过午饭后孙翔想窜回房间，没想到周泽楷坚持要帮忙洗碗，孙翔只好跟着他一起。狭小的厨房里两个人胳膊碰着胳膊，孙翔一个不留神差点砸出去一只碗，幸好周泽楷敏捷地接住了。
“笑什么笑……”孙翔发现周泽楷特别喜欢对着他笑，尽管笑得很好看吧……可也没见他成天对着别人笑啊。
“没什么。”周泽楷回答着，湿淋淋的手指突然往孙翔的脖颈旁一放，冰凉潮湿的刺激下孙翔被吓了一跳。
可他不甘示弱，反应过来之后，同样沾着水的手朝周泽楷面前一甩，几颗水珠瞬间溅在他的脸上。动静太大，自己的胳膊还差点磕到壁橱。
“小心。”周泽楷叮嘱一句，转过身继续刷碗，停止了这场打闹。
孙翔嘴角还带着回击成功后扬起的笑意，他没想到周泽楷也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似乎和他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当年那个乖乖呆在房间里弹钢琴的不理睬他的小男孩，已经成长成这样的一个人了吗？孙翔觉得有点恍惚。
到了下午，周泽楷出门上课，孙翔出门去找唐昊他们玩。其实算起来的话，他和周泽楷即使处于同一屋檐下也不是特别经常碰面，除了吃饭的时候和上学放学的时候。
孙翔开始习惯自己帅气拉风的车和周泽楷的那辆车并排在路上行走，然后他和周泽楷会聊一聊无关紧要的话题，虽然周泽楷的话不多，但他愿意认真听孙翔讲。只是偶尔同路的刘小别会突然出现，然后故意猛地一拍孙翔的后背打断他们的对话。
“刘小别你给我等着！”孙翔朝着绝尘而去的刘小别怒吼道，转脸看见周泽楷一副看好戏的悠闲表情。
“你下次记得提醒我。”孙翔叮嘱周泽楷，完全没去想他究竟怎样才能看到从背后蹿出的刘小别。
“……做不到啊。”周泽楷很诚恳地说。
“好吧，”他们抵达了校门口，孙翔依旧是活力四射地跳下来，“那你下次在荣耀里遇到了飞刀剑不要放过他！”
“……在副本里也？”
孙翔终于卡壳了，幸好他们已经走到了不同的岔路口。
冬天迅速来临，彻骨的寒意逐渐变得浓重起来，清晨时路边的草木上会结一层薄薄的白霜，校园里开水机旁会在下课时排起一眼望不到边的长队。男生们为了逞强都穿得不多，女生倒是可以戴上毛茸茸的帽子和手套。
周泽楷收到了无数只暖水袋和围巾和手套，能退的他都会退回去，可有些实在是无人认领，他只好统统塞给孙翔。
“你当我这儿是回收站啊？”当清晨出门时周泽楷把一双新手套递给孙翔的时候，他突然有点生气了。
他们正走在楼道里，天亮得逐渐变迟，头顶是暖黄色的声控灯，孙翔盯着周泽楷被光线投下浓重阴影的侧脸，不知怎的非要和他较劲。
“……没有。”
“那我不要。”
“会冷。”
“关你什么事？”
“……戴上吧。”
“周泽楷，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挺烦的。”他每天早起，孙翔就得和他一样早起。他按时回家，孙翔就得按时回家。他除了周六晚上从不碰电脑，孙翔平时也就没法碰。现在连他戴不戴手套都要管。唐昊他们都说周泽楷这哪里是来借宿，分明是专门来管孙翔的。
周泽楷脸色暗了暗，“……我没逼你。”
孙翔突然就愣住了，如果他固执地想我行我素的话，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那好，咱们以后各走各的，我放学也不去找你了。”
孙翔甩下这句话，就冲下楼骑上车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刺骨的风如同钢刀般刮过身上裸露的每一寸肌肤，孙翔缩了缩手，半路上遇到了刘小别也一声不吭。
“孙翔今天肯定是吃错药了。”在孙翔第四次站起来回答问题却依旧答错之后，唐昊这样总结道。
他课上紧盯着黑板，没参与刘小别他们偷偷进行的打牌活动，也不像唐昊那样在看小说，却连老师问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课间操结束后，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拦住他要送给他一条织得丑丑的围巾，孙翔连拒绝的话都说不顺溜。
中午放学时，他推着车子朝高三车棚那边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不对，急忙转过身往校门方向一路小跑。
孙翔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对周泽楷说了那种话。那不是他的本意，可要说是一时冲动的话，也不太对劲。孙翔知道自己不是真的烦周泽楷，他只是……他只是不知所措。
面对周泽楷关怀备至的温柔，他不知所措。
就这样恍恍惚惚几天过去，他们在家里不互相说话，出门回家都是一前一后，周六的荣耀游戏也不一起进行，孙翔在副本门口遇到一枪穿云的时候，犹豫一下就绕过去了。
“你和周泽楷闹别扭了？”邹远最先发现这点。
“没有。”孙翔心烦气躁，一招崩山击打空了。
反观周泽楷，平静如常，毫不心烦气躁，生活规律，每晚做题到半夜，孙翔本来想去道歉的念头都打消了。
直到那个周六的夜晚。
那天傍晚孙翔和唐昊他们本来打算去网吧，到了才知道最近开始严查身份证，绕了一圈之后只好还是各回各家玩。
太阳早早地落下了，西方的天际只剩一抹瑰丽的紫红，白天的天气还不错，现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是闪烁的繁星，明明暗暗地点缀整个穹顶。
因为是从网吧返回家中，所以孙翔不得不经过一片混乱的街区，里面的巷子交错复杂，好在无论选哪一条最终都能绕出去。
自行车骑在破旧的道路上，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孙翔仔细辨别着自己以前走过的最便捷的方向，没想到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周泽楷？你怎么在这里？”当看清那个正奔跑着的人的面容时，孙翔猛地一个刹车，急忙抓住周泽楷的衣袖。
周泽楷显得很狼狈，他大口喘息着，“别管我，你快回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孙翔不依不饶。
还没等周泽楷回答，又一阵脚步声，几个一身流氓气息的家伙把孙翔和周泽楷团团围住。
周泽楷皱紧眉头，开始思索着如何周旋才能让孙翔先脱身。
“黑社会？抢劫？”孙翔脑子转不过弯，他无法想通周泽楷怎么会和这群人搅到一起。
为首的那个人开始大声嚷嚷，三言两语间孙翔只弄懂一件事，那就是这群人只是想揍周泽楷一顿，不为了财也不为了杀人。
狭窄的巷子里没有可以逃脱的缺口，周泽楷上前一步，把孙翔挡在身后，“让他先走。”
“行啊，只要你乖乖留下来让我们打一顿。”
周泽楷闻言果真侧身让出一条路，让孙翔先骑车离开。
“我靠，你们谁啊，仗势欺人以多欺少。有本事来和我单挑，一群人欺负一个乖学生算什么！”孙翔愤怒之极，这群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妄图往前冲，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滚烫的心脏燃烧起来，在此刻他只想拼尽全力去保护他身边的人。
“孙翔！”周泽楷真的生气了，他紧抿嘴唇，眼眸里一片深沉，紧紧扯住孙翔的胳膊。
“你要是真被揍一顿还怎么去上课，”孙翔也急了，他低声在周泽楷耳边问，“你相信我么？”
周泽楷一愣，孙翔趁机立马冲上前去和那群流氓缠斗成一团。他打起架来没什么章法，完全是靠着一股狠劲，那群小混混一时被镇住了，竟然无法制住孙翔。
后来发生了什么，忙着用拳头往敌人脸上招呼的孙翔并不能记得很清楚。总之周泽楷也冲了上来，出乎孙翔的意料，他打起架来也很拼，一脚毫不留情地就踹向了一个试图从背后袭击孙翔的人的肚子。拳脚交错的混战，孙翔和周泽楷两个人对上这四五个混混竟毫不吃亏，而且对方并不恋战，在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停手，放了几句狠话就离开了。
看着那群人离开，孙翔终于忍不住瘫坐在地上，周泽楷也陪他一起坐下。他们靠着水泥墙，不顾地上脏兮兮的沙土，气喘吁吁地休息着。
“再坐一会儿就回去。”周泽楷说。他身上还是受了不轻不重的一些伤，好在外表看不太出来。
孙翔比较倒霉，他伤到了嘴角，一碰就有撕裂般的痛意，“对了，不解释一下？”
经周泽楷这么一说孙翔才明白，这是一场多么恶俗的无妄之灾。高二有个很有名的漂亮女生喜欢周泽楷，即使周泽楷从来不理她也不放弃，可那个女生的前男友不是什么好人，干脆想了这种办法在校外找一群人来报复周泽楷。
“我忽然觉得我伤得有点冤啊……”孙翔感叹。
看见周泽楷注视着自己的脸，他又急忙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打架斗殴之类的很平常啊，实在不行就说是摔到的呗，大不了挨顿训而已。”
四周平静如水，甚至能听到不远处人家里传来的电视机声响，打架时带来的热意已经消去，他们却都没有动，继续靠着墙壁坐着。孙翔竭力地想找个什么话题，搜刮半天只能憋出小心翼翼的一句，“……那次对不起啊，我没有觉得你烦。”
周泽楷看着孙翔明亮的眼睛，突然弯起眼睛笑得灿烂，“我知道。”
“对了，”孙翔终于想起一个话题，来缓和这奇怪的氛围，“你要不要来做个测试，能测到你真正喜欢的人是谁，还挺准的！”
题目并不多，孙翔记得挺清楚。周泽楷任由他胡闹，乖乖闭上眼睛按照指令想象着。不过测到一半的时候孙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现在脑海里画面是怎样的啊？”
“唔，晴天，沙滩，海面。”周泽楷缓缓回答。
挺巧，和我的一样啊。孙翔这样想着，直到最后一个步骤。
“怎么样？看到了么？”只有着微弱灯光的漆黑巷子里，孙翔侧头看着他身旁闭着眼睛的周泽楷。睫毛纤长，如同飞鸟的翅膀。
长久的沉默之后，周泽楷睁开眼告诉孙翔，他什么都没看到。
“这样啊……”孙翔没觉得意外，周泽楷看起来实在不像有什么喜欢的人。
潮汐起伏，波浪涌动，海水拍打岸边发出温柔的声响，阳光如瀑布般肆意倾泻。一个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玩沙，他堆起一座小小的城堡，沾满沙子的双手正在修复城堡的顶端。终于，他成功了，扬起稚嫩的脸颊笑得开心。
是八岁时的孙翔的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