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流年
开学暴躁期产物，渣，无聊，私设多，一如既往的烂尾，慎点，别拉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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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 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 算不出 流年
雨是在傍晚时分开始的。
滂沱的声音让一切喧嚣都被掩盖，只剩下颜色不停变换的红绿灯，撑着伞麻木路过的行人，还有聚起无数水洼的地面，如同一场永无终止的默片。整个上海的上空都漂浮着巨大的灰色乌云，将摩天的高楼、低矮的弄堂、滚滚涌动的黄浦江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孙翔在车里，紧闭的车窗没能隔绝窗外雨珠敲打的声响，混合着车里回荡的那首金属摇滚，一同在耳边回荡。他攥紧方向盘，手背因为用力而崩起青筋。
尖锐的鸣笛声却从身后突兀地钻进耳朵里，他这才回过神来，前方的红灯已经变成了绿色。缓缓地发动车子，即使已经在上海呆了一年，他还是不能完全习惯这座城市的节奏。
一脚踩下油门，孙翔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把所有烦乱的思绪都甩得很远。雨声却不依不饶，孜孜不倦地敲打着车子。
身侧一闪而过的浓绿的灌木，还有深灰色的建筑物，在眼睛里留下了淡漠的残影。
眼看着快要超速了，孙翔才在这条逐渐空旷的宽道上慢慢开始降速。这种天气，要上高速的车子比平时少了很多。
学会了开车，有需要的时候总归方便一些，比如在这种大雨倾盆他却刚巧要从上海回家的时候，虽然孙翔并不是很喜欢开车。在他看来，这本应是一件畅快的事情，用肉体无法达到的速度在道路间穿行，现在却被无数的十字路口和红绿灯打断得让人烦闷又憋屈。
再加上这场突如其来的八月的大雨。
他开始在脑海里勾勒一副整座城市被雨水完全淹没的场景，然后他身披铠甲，手握却邪，去往城市的另一边拯救周泽楷。等一下，周泽楷似乎并不需要他的拯救。
可是……为什么会是周泽楷？孙翔费力地回想起了自己烦躁的源头。
他脑海中最后定格的，是ktv包厢中，昏暗的灯光下，周泽楷淡漠的侧脸，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时候，他没说话，周泽楷也理所应当地不说话。冷气打得很足，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泛起来。孙翔觉得周泽楷冷得像一块冰。
当时是谁在唱着什么歌，他已经回忆不起来。好像全世界都在庆祝，只有自己与周泽楷之间无声地树立起一座冰雪铸就的高墙。直到最后，孙翔突兀地站起来，说一句我要先回去了。
夜晚的街道是彩色的，靡醉繁华人来人往，孙翔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微醺的酒意逐渐被夜晚的风吹散，变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暴躁，他直接打车回了俱乐部，在宿舍里躺下。
第二天醒来后，孙翔知道周泽楷已经回家了，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世界邀请赛刚结束，距离联盟下赛季开始还有一段假期，他想，干脆我也回家吧。他老家所在的城市离上海算是很近，大约两三个小时的车程。
然后遇到了这场暴雨。
一如夺得世界冠军的喜悦过后，残留下来的冗长、沉闷的回声。
奖杯的触感仍残留在指尖，耳畔的叫喊欢呼声一路从苏黎世到达北京，然后辗转抵达上海。轮回的队友们为他和周泽楷庆祝，绚烂的礼花在脑海里不停地爆炸开，不真实得如同一场梦境。
最真实的是站在领奖台上的瞬间，队友们相互拥抱，孙翔激动地揽过周泽楷的肩膀，一阵淡淡的清香掠过鼻尖，隔着队服的温度很暖很烫。
周泽楷却突然浑身都僵住了。
孙翔尴尬地松开手，他没有去看周泽楷的眼睛。他转身，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镜头一滞，然后微微仰头，扬起一个笑容。
事情从那一刻开始，好像就不对了。
车子过了收费站，驶上高速公路。雨幕笼罩万物，静谧隔绝世界，不时出现的标牌孤独地沉默着。孙翔烦躁地关掉了吵闹不止的音乐，天地间只剩下持续的、永无变化的哗哗雨声。
他手指轻敲了几下方向盘，烦闷就毫无遮掩地从微皱的眉间暴露出来。这种雨天的独自前行如同前往一场盛大的葬礼，阴郁的天空伴随着卷席雨水的狂风，笔直的道路和交错的弯道构成一张繁复的网。
他正在开的这辆车还挺新，里面的皮革气味尚未散去，孙翔鬼使神差地想起周泽楷的车子，他曾经顺路搭过几次，车里是一如他颈间一样的清新味道。
在一年前转到轮回之前，周泽楷这个名字对于孙翔来说如同一个不真切的符号。短暂的赛前赛后握手，报道中一闪而过的帅脸，还不如场上的一枪穿云更让他觉得熟悉。
最初的时候他还在越云，幻想着自己如同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一般将越云带上荣耀的顶端。他强势无畏，所向披靡，刀锋指向前路，那时候他还操作着狂剑士“横刀”。个人赛里，他胜多输少，失败只会让他拼命地努力，拼命地让自己变得更强，然后再赢回来。
孙翔清晰地记得一枪穿云的模样，面无表情的系统脸让人难以想象背后的操作者是一个怎样的人。可一连串的花式射击如同一场华丽的风暴，席卷一切毁灭一切，对方深藏着的强势在场上毫无保留地爆发。那让孙翔觉得兴奋，他喜欢这样的强敌，当酷炫的子弹与暗红色的狂刀相交织的时候，他觉得痛快淋漓。
轮回朝着顶峰一步一步迈进，越云却没什么本质的变化。第八赛季，他转会到嘉世，转型为战斗法师，接手神级账号一叶之秋。
孙翔觉得无所谓，只要是能变得更强，在哪个队伍使用什么账号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是撞破了新秀墙，出道即封神的选手，他有他自己的固执与骄傲，他眼中只有胜利。
那就让嘉世重回巅峰好了。
再次遇到的一枪穿云依旧那样强大，甚至可以说是更强大了，荒火与碎霜的光芒耀眼绚烂，让人措手不及。但没关系，他现在拥有了神级的账号卡，一定会赢的。
对手很强，但我要比他更强。
可他一次又一次地输了，那一年，轮回问鼎冠军，嘉世出局。第二年，轮回蝉联冠军，嘉世挑战赛失败。
一边是完美又漂亮的战绩，另一边是荒唐又让人同情的闹剧。
他败给了叶修，败给了所有人。孙翔不怕嘲笑与讥讽，不怕自己无路可去，他只是突然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因为他以前从未懂得何为真正的荣耀。
何为真正的荣耀？时隔一年的孙翔再次在心里问自己。
他想起去年的夏天，自己拖着小小一箱行李来到轮回的俱乐部，那位轮回的队长兼王牌站在门口，即使再多的荣誉加身也不改脸上的谦逊神情，他很腼腆地笑一下，想了想开口说一句，“你好。”
那一瞬间，孙翔觉得自己特别讨厌周泽楷。
那种千言万语汇聚而成的，在心底涌动的情绪，让他觉得无处可逃。
指示牌接连而过，周围的道路却变得陌生，孙翔隔着雨丝仔细地辨认一下路标，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走错了路。
雨势越来越凶猛，路上只剩他一辆车，风也越来越强烈，简直像是台风过境。孙翔之前并没有看天气预报，他突然有了些担忧。
先折回正确的路上再说吧。孙翔放缓车速，打开了导航。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烦躁的话，现在已经演变成了不安。这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就算是嘉世挑战赛打GG退出的时候，第十赛季总决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波带走的时候，他不甘，他愤怒，绝望与无力感如同一条蛇游走全身，却没有过这样的不安。
明明现在已经赢了，明明已经拥有了世界冠军，他向世界证明了他可以操作好一叶之秋，可是……还是不够。
究竟是哪里不对？
几十分钟过去了，孙翔茫然地根据导航寻找道路，来回折返了几次，然后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这段路因为维修改了道，但导航却没有更新，而且现在的雨势已经不适宜开车了。
要回去吗？孙翔焦虑地想。
大家都已经回家，俱乐部里已经没人了，他没法进去。自己在上海又没有其他认识的朋友，在轮回的队友里，只有周泽楷和方明华是本地人。
打扰到方嫂的话实在是不好，那么只能去找周泽楷了吗？孙翔随即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那个拥抱过后，他和周泽楷的关系就陡然变得很尴尬。
之前的比赛期间他们一直住同一个房间，相安无事，他和周泽楷还经常讨论一些打法的问题，又或者在睡不着的晚上打开电脑一起切磋几盘。至于在赛场上，他们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更早之前，早到孙翔刚到轮回的时候，尽管他对周泽楷有种微妙的不爽感，但为了即将到来的下一个赛季，他们一整个夏天都在俱乐部里互相磨合。一开始孙翔完全无法适应这种配合，失误接连不断。可周泽楷挺有耐心，每次孙翔暴躁得简直想要摔键盘的时候，他会很轻地说上一句简短的“没关系”或者“再来”，然后孙翔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尽管很艰辛，他们最终还是磨合成功了。
在俱乐部里，他的宿舍在周泽楷的隔壁，平时两个人相处得还算不错，虽然算不上什么铁哥们，但也是很好的朋友了。
即使是第十赛季的失利，周泽楷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拍了拍孙翔颤抖的肩膀，“还有下一次。”
所以孙翔完全不懂为什么局面变成这样。而且，如果说周泽楷对他突然的冷面相对是因为讨厌他的话，那么自己没由来的烦闷与不安又算什么？讨厌他孙翔的人那么多，难道周泽楷又有什么不同？
雨势仍不见小，这样下去很危险，看来是没法回家了。兜兜转转，孙翔总算是找到了回上海市区的路。
经历了这样一番折腾，他觉得自己快要开始头痛，车子又驶下高速，在这片荒芜的郊区漫无目的地晃悠着，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起。
孙翔不耐烦地在路边停下，也没看来电显示，随手按了免提，没想到听到了周泽楷的声音。
他闭着眼睛靠着座椅舒展一下僵硬的身体，那声音就仿佛穿过了重重的丰盛雨水，千里迢迢抵达到了他耳边，如同被雨水洗刷过的苍翠树叶。
“你回家了吗？”话筒的两端都响着潺潺的雨声。
“没。”孙翔睁眼看了看窗外，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雨珠用力地击打着窗户。
“……还在上海？”
“对，雨太大了回不去，我又从高速上面下来了。”孙翔想不出什么借口，也懒得想，干脆实话实说。
“那你……”
对话停滞住，只有漫长绵延的呼吸声。
“我说，”孙翔的声音硬生生的，不带好气，“你不是看到我就烦吗，干嘛打电话过来。”
沉默良久，周泽楷的声音才传过来。
“没有。”
“你来我家吧。”
像是晴朗夏夜的星子，像是穿过浓雾的橙色灯光。
孙翔又绕了很久才找到周泽楷所住的小区在哪儿。距离倒是不远，可他对上海还是太不熟悉。
保安恪尽职守，决不允许陌生车辆进入，孙翔只好又打一通电话给周泽楷，让他来接。
百无聊赖的等待，孙翔又开始希望周泽楷永远也不要出现，因为他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说出怎样的话。这些都是他平时不会去考虑的东西，如今却如一团乱麻般在心中盘旋不去。他们是队友，是搭档，是朋友，可孙翔无可避免地察觉到，有一些什么是不对的。
瞬间的僵持，微妙的尴尬，莫名的抵触，还有……无法平静的心情。
即使他仍是不懂。
就如同现在他终于摸到了冠军的奖杯，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一样，他一时无法想通那究竟是什么原因。
刚到轮回的时候，孙翔的脑海里其实是一片茫然。他知道自己以前的做法不对，他知道要想赢的话，必须得改变，可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轮回的队友们热热闹闹地交谈打闹，他只觉得自己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可让孙翔没想到的是，自己后来很简单地就融入了这个集体。因为他们所有人，没有把他当做一个落魄的丧门星，或是当做一个高不可攀的封神选手。轮回的人都很强，尤其是周泽楷，然后，他们只是简单地把孙翔当做一个不可缺少的队友。
他可以尽情地、肆意地往前，不问过去，不问退路。
可有他在的轮回反而输了，孙翔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可笑。
在那些小说或是影视剧中，幼稚轻狂的主角历经挫折苦痛，得到高人指点，最终得以大成。
车外风雨大作，车里静如死灰，孙翔忽然想，或许他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主角吧。
雨幕之中，一个身影逐渐靠近。周泽楷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身上是简单的白色家居T恤。他的头发已经被沾湿，发尾有些长，紧贴着白皙的后脖颈。
他孤独地站在风暴的中心，如同一座静默的像。
孙翔按下窗户，风雨止不住地往车里灌，但他没有理会。他盯着周泽楷淡漠的，没什么表情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周泽楷，你说我们还能赢么？”
“能赢。”周泽楷坚定的声音伴着清晰的雨声传来。
他冲着孙翔笑了一下，是初春第一缕照过冰雪的光。
即使是周泽楷也有不可靠的时候，他下来的时候太匆忙，只带了一把伞。虽然停车位离周泽楷家的那栋楼并不远，他们的全身也都湿透了。
本来两个人是很勉强地肩挤着肩撑着一把伞的，雨水不分方向地从四面八方袭来，可孙翔突然觉得不对，“我们这样好像和没打伞没什么区别吧……”
周泽楷于是想把伞塞给孙翔，可是孙翔不愿意。
两个人推来推去，孙翔干脆接过伞，然后突然把伞收起来，拉住周泽楷的手开始狂奔。雨珠砸在身上有些疼，一不小心踩过水洼会有四溅的水花，可他忽然觉得自己积郁在心中的烦闷被冲刷了许多。
直到进了楼梯口，孙翔才松开手，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周泽楷之前被他抱了一下都那么生气，现在岂不是更可怕了。
宅男体质的两个人都有点气喘吁吁，全身被雨水激得冰凉，只有之前左手与右手相接触的地方残留着暖意。孙翔侧头看周泽楷，没想到对方的脸上带着笑，就像是尽情玩闹过后余兴未尽的模样。
孙翔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周泽楷家里的装修风格挺简单，对于他一个人住而言，也有些空旷。
他们简单地先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反正孙翔连同车里的行李一起带过来了，还算方便。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雨势还是不见小。当孙翔专心致志地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打psp的时候，周泽楷突然问他要不要吃晚饭。
“这种天气，外卖应该不送了吧。”孙翔抬头。
“我来做。”
孙翔手一抖，psp差点掉到地上。职业选手的手很金贵，做饭这种事情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万一伤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煮面而已。”
“……那你小心点。”
不得不承认，周泽楷煮面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他们俩都挺饿，一起把一锅都解决了干净。
吃完饭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陷入尴尬。在平时，他们多是讨论荣耀相关的东西，现在呆在周泽楷的家中，一切好像变得不太一样。穿着家居服在厨房里煮面条的周泽楷，让孙翔觉得有点特别，又有点不知所措。
在这种关系微妙的时刻，自己不得不借住进周泽楷的家里，孙翔觉得有些别扭，可周泽楷的态度又变得十分自然，让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因为走神，psp中的自己瞬间被BOSS打败了。孙翔抬头看周泽楷，他正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安静地看一本电竞杂志。他的皮肤很白，衬得眉眼漆黑，温良如玉。孙翔在心里演习了几遍，然后用无所谓的语气开口：“周泽楷，来PK吧。”
于是两个人拿出笔电开机刷卡。虽然他们现在使用的是小号，但装备还是比普通玩家要厉害不少。一旦打起荣耀，那种尴尬的气氛总算是挥却了，孙翔今天的状态反而很不错，两个人战得不分上下，直到最后他所操作的那个战斗法师血条清零，身旁的神枪手还剩下百分之三的血量。
“再来一盘！”
直到有一局，一击豪龙破军终于击中了神枪，荣耀两个大字闪现。
孙翔激动地轻呼一声，不经意就对上了桌子对面周泽楷的眼睛。像是黑夜中的闪电划破天际，孙翔问出了从在苏黎世就一直积压在胸口的问题，那问题跟着他跨越大洋，抵达到上海的倾盆大雨之中，仍然横亘心头。
“周泽楷，你究竟在想什么？”
他没有办法准确地得知周泽楷的想法，不会也不屑去猜。磕磕碰碰辗转纠结，孙翔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作茧自缚的蛾子，挣扎着找不到出路。就像一个遇到了数学题的文盲，倒不如直接放弃算了。
可他不想放弃，孙翔选择直接去问。就像他在赛场上手握却邪，直接冲向敌人那样，那是他最为擅长的方式。即使为了能赢，他也努力地去学什么叫战术，学如何去迂回，可如同刻在骨子里的纹路一般，他最喜欢的还是一击即中。
“为什么从在苏黎世拿到冠军之后你就不愿意搭理我了？”直截了当的质问，尾音里还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周泽楷没有说话，他在想如何去回答。就如同平时总是想得万无一失才开口一样，这一次他格外地谨慎。如果不是因为窗外这场暴雨的话，他不会有机会。
人的感官时间和真实时间是不同的，短短一瞬，周泽楷的思绪却拉得很长。他想起最初的耀眼夏日里，孙翔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个落拓的弧度。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最终视线定格在门口的周泽楷身上。头顶炽热的太阳让他周围沾染上了细碎的光。
不知怎么的，周泽楷忽然觉得很紧张，犹豫片刻才开口说了句“你好”。
炎炎夏日的热意如同苏黎世领奖台上被触碰到的灼热温度。
冠军的喜悦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悸动，身旁的那个人眼神飞扬得像一团燃烧着的火光，让周泽楷忍不住想要靠近。但不行，人生的选择那么多，他没有理由因为自己一厢情愿的所谓喜欢而干扰到对方那逐渐光明起来的路途。他不能够。
周泽楷僵硬地推开了孙翔紧收的臂膀。
他也曾经徘徊过，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去索求，也因为喜欢而强迫自己去遗忘。忘记对方敲击键盘时温润的指尖，忘记从额头滑落至颈间的汗水，忘记闪烁着光芒的眼角眉梢。无所不能的枪王，在面对爱情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把一切隐藏在水面之下。
用不动声色的关心来掩盖一切，克制住动作，维持好表情。
飞回北京的飞机上，两个人是邻座，当时孙翔睡得很熟，周泽楷忍不住盯着孙翔的脸看。睡梦中的他表情温顺了一些，却仍是俊朗的，倔强的。周泽楷想，这样维持下去，他总有一天会不再喜欢孙翔了，然后他们会一起再为轮回拿下几个冠军，然后他们会退役，然后孙翔会结婚。那样就实在是太好了。
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潮涌动。
可是那个人是孙翔。隔着空荡荡的桌子，孙翔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砸进他的耳中，让他没有逃避的余地。
孙翔的身后是落地窗，雨珠接连不断地泼洒到玻璃窗上，像一场吵闹狂欢的盛宴，灰色的乌云在漆黑的夜空中缓慢移动。他合上笔电，灼热的目光落在周泽楷身上。
不知怎么的，孙翔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他觉得有点紧张。在赛场上他是无畏的，在生活里他对大部分事都挺随意，这种紧张的情绪没头没尾，此刻却缠着他不放。
如同赛场上的直觉一样，孙翔能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那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
周泽楷敛下目光，他本身就长得好，此刻眉目温柔，像是想把自己一直以来积攒的感情都表现出来。他的声音很平稳，却藏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雷鸣轰然响起，一阵瓢泼的雨水从天空中被倾倒下来，落地窗开始震动起来。‘
孙翔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这反而让周泽楷觉得吃惊。孙翔皱着眉头沉思片刻，然后爽朗地弯起嘴角笑了一下，“那我们在一起吧。”
周泽楷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既然孙翔这样说，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也喜欢我？”周泽楷慢吞吞地开口，犹疑不定。惊喜太过突然，他并不能立刻就反应过来。
“嗯，”孙翔点头，“就在刚才你说你喜欢我的那个瞬间。”
又一道闪电，划破皑皑乌云，照亮整个天际。
孙翔忽然发现，那些不安躁动全都烟消云散。
“所以，要在一起吗？”
周泽楷突然站起身走到孙翔身边坐下，他们的脸靠的很近，能看见对方眼睛中的自己。无声的情绪在两个人之间流转，孙翔突然产生一种他可以读懂周泽楷的感觉，至少此刻，他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暖意。
“好。”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雨势已经渐小。孙翔是被一阵热粥的香气叫醒的，他迷迷糊糊地从客房走到客厅，就撞见周泽楷微笑的脸。莫名其妙地，孙翔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怎么谈过恋爱，只觉得昨晚确定关系过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没多大变化，但此刻，他似乎隐约察觉到有点不同。
昨晚到后来孙翔上网订了票，打算今天改成直接坐车回家。他正低头喝粥，就听见周泽楷说一句，“我开车送你去车站。”
“成，那我车就放在你这儿了，等夏休期结束我再来开走。”
两个人的对话还是有点别扭，可已经从尴尬变成了一种甜蜜的微妙，因为谨慎而不敢太过靠近，却又忍不住想要贴近一些。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虽然地面还是湿漉漉的。
孙翔坐在副驾上，可以漫无目的地发呆。车载音响里正在放着一首舒缓的曲子，他仔细听了听，确实是很周泽楷的曲风。
“不喜欢？”等绿灯的间隙，周泽楷侧头看孙翔，“那边有其他CD，你换吧。”
孙翔翻了翻，各种类型倒都有，但他最后塞了一张经典流行金曲进去。歌声响起的时候，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扯了扯嘴角。
周泽楷开车的时候显得特别专注，他手指修长，恰到好处地紧握住深色方向盘，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孙翔忽然觉得有点移不开眼。身旁的人不仅是他的队长，是他的朋友，现在竟然还变成了他的恋人，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又隐隐地对未来产生了向往。
没想到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他整个人生轨迹都发生了一小点变化。可孙翔不觉得害怕，一切都刚刚开始，这一次有了周泽楷，他觉得他大概不会再输。
无论是感情，还是别的什么。
遇到了短暂的堵车，他们不得不停留在那里，幸好时间还早得很，并不着急。孙翔随意往窗外一望，竟然能眺望到不远处滚滚流逝而过的黄浦江。江上很繁忙，来往的巨大船只缓慢移动着。
天空一寸一寸地晴朗起来，阳光给万物投下深色的影子，云朵被照射着透出灿烂的光亮。孙翔按下窗户，清新的空气钻进肺里，让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
“周泽楷，快看，彩虹。”
一道浅浅的彩虹划过天空，色彩并不明艳，可仍是好看的，这在城市里已经是很难见到的景象了。
孙翔掏出手机各种角度拍了好多下，然后突然说了一句，“不过可惜没什么用。”
还是会消失。
周泽楷欲言又止，孙翔忽然安静下来，他沉默半晌，然后接着说，“我知道。”
“那些道理我都知道。”
孙翔记得第十赛季总决赛结束的那个晚上，周泽楷告诉他的那句话。Life can only be understood backwards ; but it must be livedforwards.
人生的意义回看才懂，人生的路却一往无前。
即使知道，即使已经努力地去做了，已经拼尽全力了，但不代表他能够毫不介怀地接受一切。他的喜怒哀乐明明比任何人来得更直接热烈，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咬着牙忍下来，去改变，即使是再次输掉也不能说放弃。
要说什么完全不介意，只要继续努力就行了，那都是假的。
“我没法让自己变得一点都不难过，但我不会逃。”
周泽楷点头，他伸出右手，短暂地握了握孙翔的左手，温度透过掌心，传达到心底。
“只是觉得一个世界冠军还不够啊，”孙翔调整回表情，一如从前的酷炫张扬，“下一个赛季，第十一赛季，我会让轮回拿冠军。”
“是我们一起，”周泽楷纠正了他的说法，“所有人一起。”
“对。”孙翔点头赞同。
车里的歌声变成了婉转飘渺的女声，一句歌词飘进他们两个人的耳中。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道路终于重新变得畅通，启动车子前，周泽楷说了一句，“你……早点回上海可以吗？”
等到反应过来周泽楷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孙翔突然觉得不知所措，是情侣的话，好像确实是要抽出时间来约会之类的？
“……好。”
八月的璀璨日光照过整个上海，时间停在此处刚刚好。
Fin.
